一分钟,雨会落下,描画春船,枕烟雨而眠;一季秋,硕果低头,鸿雁长飞,夕阳把枫叶点燃;一甲子,从衰草寒烟,到万盏灯火,熙来攘往。
一万载呢。
磐石转移,山海可填,流水化雨,往复循环。
昆仑山以北,石与云,正搭架通向梦中的路径。
玉龙河床的襁褓内,矿与岩,开始迫不及待地相拥、周旋。
从此岸到彼岸,自然造物的秘密。
和田玉,缓缓延绵数万公里。
所有的美,都由时间来酿造。
转眼入冬已有许久,南方城市,难得见雪,越是难得,越能让人对雪充满怀想。飘飘然自天而下的雪,落在了屋檐上,落在了常青的行道树上,落在了行人肩上。风雪缠绵,搅乱了烟火声,模糊了在黄昏中,等待着夜归的灯火。只消一晚上,到处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玉沙。
到第二天,天放晴,等雪消融,也是有趣的。院落中的小路,被早起的脚印,踩出坑坑洼洼。窗棱上,雪水如断线珠帘,嘀嘀嗒嗒,轻灵落下。昨晚摆在这的小雪人,还在挤眉弄眼,要作最后的挣扎。
杲杲冬日出,照我屋南隅。
负暄闭目坐,和气生肌肤。
初似饮醇醪,又如蛰者苏。
外融百骸畅,中适一念无。
旷然忘所在,心与虚空俱。
醪的味道,需要时间来酿造,时间越长,越是醇香。和玉一样,总是老玉,更能让人静下心来欣赏把玩。
若是无俗事缠身,握着一块暖玉,摩挲在手,享受冬日的闲适午后,该有多惬意。
会在这种时候,想起偶然间爱上玉的情景。周末偶然路过一家工作室,好奇地进去瞧了瞧。看着琢玉者,拿一块泛着些许青色的玉石,在高速转动的机器下雕琢、镌刻。机械接触石头的时候,带着刺耳的蜂鸣,玉屑散落,像江南小城吝啬的雪。而另一块大点的玉石,在更大的刀片下,慢慢被分成两半。犹如切割一个人的灵魂一般。
那时候想,玉石本是天地精灵,在时间都稍显多余的漫长年岁中,它们可曾知道某一天,会被这样一点一点去皮削骨。再转头,看见展柜那些雕刻打磨好的玉石,光莹润洁,我想它们被人类发现的时候,就知道自己的结局,可依旧愿意尽力展示自己酝酿珍藏了万年的精髓。
能够欣赏到这份独有的美,我们本该是何其幸运的。有的人,却对玉石没有那份耐心,一块新玉,玩了不过一月,盘玩不出包浆,便想要弃之不顾;入门不过两年,就想要像很多老玉友一样,有一手好料……玩玉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玩玉重在品,必定离不开一个慢,得有闲情,如喝茶一般,得慢品。起初的懵懂,到热情,最后才是越来越淡,却再也离不开的平复沉淀。因为比起和田玉,人爱上一个事物,享受其中再沉迷或者脱离的过程太过短暂,它的美,需要沉思于历史中,触摸到更多文明的厚度,才能进入精神世界。
余秋雨曾说:“文化有根,有气,有脉,只要来过就播下了种子。”
一段段文明在玉身上催熟的果实,时间会来酿造。
我们只是有幸品尝的旅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