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十六日,夏至未至,但气温已经不低。我与朝隆合同事一起,前往太湖之滨的东渚镇拜访玉雕名家俞艇。
在拜访俞艇之前,我做了功课,在网上看了他的介绍和作品。俞艇是目前国内薄胎玉雕领域首屈一指的人物,他的作品被大英博物馆收藏,而且,从照片上看,俞艇给我一种又冷又高的感觉。面对这样一位大人物,我心中不免打起鼓来:他会不会高高在上,难打交道?
还未步入俞艇玉雕工作室,就听到“叮叮叮……”的敲击声,声音清脆,富有节奏。从工作室一楼穿堂而过时,我瞥见一位少女坐在椅子上敲打着面前的银器。
在工作室三楼见到俞老师,他热情地领我们进茶室。众人落座,俞老师沏茶,豪横地拿出玉杯为我们分茶。
甚至都用不着寒暄,俞老师与我们很快都打开了话匣子,聊作品,聊行业,聊艺术……无所不谈。他声如洪钟,说话中气十足,不时爽朗一笑,颇有江湖气,此时,我心中的顾虑已经消散大半了。
在敞亮率直的话语间,俞老师随和、爽利的个性愈发显露出来。艺术,是坦露天性、表情达意的;艺术家,尤其是走到天花板位置的名家,基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,率性而天真。琢玉修身、玩玉养性,这正是玉文化的魅力所在。
虽是首次见面,但相谈甚欢,俞老师关于行业、文化与手艺的众多观点,我深感认同,与我们朝隆合公司的价值观惊人一致。比如,俞老师说,凡事要走在前面,做引领者,不做追随者;又比如,绝不对客户说假话,俄料就是俄料,籽料就是籽料,都对客户如实相告。又比如,作品即是脸面,复制别人和复制自己,都是有损脸面的事,每件作品都必须是独一无二的。
谈到兴头上,俞老师起身进了贮藏室,拿出他打算参加“子冈杯”的作品,一件高度40公分的素面瓶,器型简雅、线条流畅,朴拙之品格、坚稳之气韵入眼即入心。所谓心动,大抵如此。
令人惊叹的是,如此大件器物,玉质通体干净,质地温泽,白度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恰到好处。这么好的料子,如今通常都不会用来加工,因为做出来的作品价格往往低于原料,这就是所谓的倒挂现象。
何况,薄胎器皿的工艺复杂而精微,出胚、整形、雕花、掏膛、打磨……每一环节稍有差池,手一抖,就可能前功尽弃,材料和工时付诸流水。
俞老师说,他敢做,他要么不做,要做就要用好料做,把作品做出来,它就永远地存在了。美玉虽好,但唯经雕琢,方为重器。
俞老师的底气,来自于数十载的雕刻技艺的磨炼。他15岁就与玉雕结下不解之缘,在苦思与灵感迸发的设计中,在长久的刀与石的激越碰撞中,在深厚绵长的苏作玉雕传统的沁染中,他的技艺臻于炉火纯青,成就了他敢拿好玉动刀的魄力。
俞老师的底气,来自于他从未中断的“做活”。他说自己是“艺匠”,既是艺术家,又是工匠。年龄已逾五十的俞老师不顾颈椎和腰椎的痛楚,依然亲自操刀进行雕刻。玉雕偏偏对眼力考验极大,为了看清细节,他定制了一幅老花镜。他对所谓的“功成名就”不屑一顾,只知作为一名艺匠,绝不能停止在艺术上的开拓和探索。
走进作品展厅,虽然多件作品在网上已经看过,但是当自己真在作品前驻足,双目凝视之时,还是被精湛的技艺所折服。
俞老师主攻薄胎器皿。他的作品,器型静逸典雅,纹饰繁复隽秀,线条疏密有致,胎壁薄如蝉翼、轻如鹅羽,呈现出空灵与沉稳、端庄与华丽兼具的独特美感,既显现“痕都斯坦玉”的异域风情,又传承中国传统的文人韵味,铭刻着当今的盛世风流。
作品《真武大帝》,题材是四大神兽之一的玄武,蛇骑龟的形象栩栩如生,线条遒劲,凌厉的气势跃然而出,作品的细节刻画精微细腻,蛇龟头顶的佩饰,卷曲、尖细,让人忍不住地想:雕刻时该多小心,才不至于弄断!
谈话间,清脆的敲击银器的声音时断时续,不曾停歇。俞老师颇有兴致地给我们展示了一把银壶,器型饱满,上手后感觉分量重,透露出手工锤锻的古朴扎实、端庄厚重的质感。
他说,这壶是女儿做的。言语间透出几分骄傲和疼爱。来时在一楼所见的捶打银壶的少女,正是俞老师的女儿。她在英国留学四年,作为一名海归,俞老师执意让女儿做一名地地道道的手艺人,这既是对艺术创作之路的笃定,又是理想和情怀的延续。
晚上回到公司,盯着今天拍下的俞老师的作品照片,俞老师豪气率性的形象再次浮现于脑海,细品着他关于玉雕、艺术、文化……的论述,一个完整、多面的俞老师形象在脑海中立了起来,活灵活现。